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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十字架上的眼睛

2011-2-22 16:33| 发布者:| 查看:2249| 评论:0|原作者: 袁夏

 

观看第三届广州国际摄影双年展(3)

摄影:十字架上的眼睛

 

当每天在晚间新闻中匆匆浏览遥远的动荡与战事时,身处和平环境的我们不太会去做多少思考,更难设身处地去思量世界的状态与人类的命运。然而,另外一群人,每天却必须去直接面对这些。他们在血与火的战场在灾难里的尸体堆中奔走,不仅仅是为了填充新闻时间或版面,更多地是为了成为正在经历的历史的证人。

然而,他们的生命中所承载的一切,我们知道多少呢。

阿尔弗雷多·伽的《沉默之声》作品

陈 述

每当涉及到政治暴力叙事时,我们总是要求证人的在场性,并召唤牺牲的出现。有时,我们需要这两者同时发生。

每天都有专业的证明人进入到暴力现场,向我们展示那些发生在遥远地区视线之外的事件。

我们希望看到破碎的躯体,悲伤的面孔,以及那些不拥有同等权利和受到同等保护的人们。

通过图象传播,我们好象正在与这些不幸相连。据此我们感觉到自身的责任,并且已然喜欢上了这些负面有责任感的时刻,他人的痛苦成为我们舒适人生的参照点,方便我们将丰沛的同情转移到某个遥远的焦点之上。

大型装置作品《沉默之声》,糅合了建筑、影像以及摄影,运用语言、文学以及表演形式。

《沉默之声》,是阿尔弗雷多·伽为南非摄影记者凯文·卡特献上的一曲挽歌。

凯文·卡特,一位坚定的证人,一个悲剧性的牺牲品和替罪羊,倒在我们希求观看他人痛苦的罪恶欲望之下。

凯文·卡特

这是一个与S-21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话题,一直不敢轻易触碰。这回,展示的对象,不是镜头前的一切,而是扣动快门的摄影者以及他用生命来了结远离这个无可救药的冷酷世界。你能看到的是,无数行的文字,和一张图片......

2009广州国际双年展上,人们,安静地等候在与英国摄政时期教堂差不多的教堂装置门前。当红十字架变绿的时候,我与等候的人们一同进入漆黑的现场,在漆黑中摸索着坐下。

字幕,一句一句地在屏幕中央淡入淡出,很慢,没有图像。除了字幕,隐约可以感知两盏影楼灯站在屏幕两旁,但是它们一直沉默。漆黑的视线里只有缓慢呈现的一行中文字,间隔一阵,确认你已看完,从天上又无声地落下另一行,仿佛上帝在这个世界上的一角用没有声音的语言对着人的心灵呈述,关于上世纪90年代,南非摄影记者凯文·卡特的日常生活,以及他所处的酷烈现实。

很慢,非常缓慢,这样的语气,是这个快得不能再快喧嚣得不能再喧嚣的世界久违了的凝重。于是,感觉黑暗中有人站起,离开这个场。读图时代人们习惯了从影像前一晃而过,难已适应这种一行一行从天而降的纯文字呈述。

8分钟的时间,一行一行,讲述着。凯文·卡特,来到战乱贫穷与饥饿的非洲国家苏丹采访,一天,那个后来要了他的命的令人震惊的场景出现在他的眼前:饥饿得虚弱无力的小女孩艰难地爬向食物救济站,而此时,一只鹰正飞落在她身后,对着她虎视眈眈。卡特马上找好角度,现场闪光灯"啪"地一闪,凯文·卡特按下了快门。

屏幕上,那张令人心悸的图片:《饥饿的小女孩》,苏丹大饥荒中骨瘦如柴的女孩和她背后的秃鹰,向世界展示了整个非洲在暴君与政变在天灾与人祸笼罩下的绝望处境。实在无法再面对那个极端对立极端冷酷的场面,抢拍完轰走秃鹰,凯文·卡特坐在树下放声恸哭。后来,他曾对人说:"当我把镜头对准这一切时,我心里在说‘上帝啊!'可我必须先工作。如果我不能照常工作的话,我就[FS:PAGE]不该来这里。"

也只是一瞬,屏幕上又只有一行文字。

1993年3月26日,美国著名权威大报《纽约时报》首家刊登了凯文·卡特这幅照片,很快,那被其他媒体传遍世界并激起强烈反响,人们除了寄予非洲人民巨大的同情,同时,成千上万的人给《纽约时报》打电话,询问小女孩最后是否得救,与此同时,来自各方的批评不绝于耳。

1994年5月23日,凯文·卡特走上哥伦比亚大学图书馆的讲台,接受了普利策新闻奖。人们纷纷质问,他这只在场的另一只鹰,为什么不去救那个小女孩一把?凯文·卡特的朋友也指责他当时应当放下摄影机去帮助小女孩。

两个月后,南非东北部城市约翰内斯堡,凯文·卡特在他的汽车排气管上套了一截绿色软管,把废气导入车内,用一氧化碳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座位上一张纸条写着:"真的,真的对不起大家,生活的痛苦远远超过了欢乐的程度。"

这张图片被编号为00001,被世界上xxx公司(抱歉记不清)拥有,这个公司,为彼尔盖茨的微软公司所拥有。

看完,起身,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默与内心潜伏着的巨大的情感引爆。

《沉默之声》8分钟影像,从头至尾文字一行行从天而降,只有最后几秒闪现了那张照片,但是,其叙事却刻骨铭心振聋发聩。在那漆黑的教堂或者说祭坛里,静静地坐着,宗教仪式的神圣弥漫于人的内心,凯文·卡特的挽歌,摄影的挽歌,人类人性的挽歌,飘忽于人心与世界的上空。

屡屡出入生死之境,无数精神上的冲击和折磨包裹着他,在获得新闻奖被人前呼后拥的时候也不例外, "躺在炮火中,我会在哪一秒钟死去? "凯文·卡特常常为自己能够死里逃生而庆幸,站在就发生在自己眼前的灾难前面,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用相机记录下人类的苦难与罪恶,让全世界更多的人目睹他所看到的这一切并因为看到这一切而能让世界有所改变。

但是,没有。在强权的政治与同样强权的经济巨人面前,摄影,显得微乎其微。摄影改变不了这个世界.除了获奖,甚至给予他奖励的世界摄影权威机构,在人类给人类自身造成的巨大灾难面前,一样无能为力。世界,依旧在不同的地方发生着类似的冲突战乱流血无辜的牺牲。同样的事实,对于不同的人,内心震撼是截然不同的。也许,让凯文·卡特内心更痛与更无助是,这一切竟然与他的初衷天各一方,他自己倒变成靠着人类苦难换取荣耀的可恶家伙。

也许, 心存道义视他人苦痛为自己苦痛的凯文·卡特,曾经恨过,镜头为什么只是镜头,为什么不能让他将目睹的人类悲剧背后那些造成这一切魔鬼们的灵魂,永远地封锁在地壳中心那火热的溶流之中,只让善良让正义让和平让安宁存活于本该美丽的大地与人间。可是,这一切,比《天方夜谈》离这个世界还遥远。除了按下快门,他什么也做不了。当他无力改变这个世界也无力躲避自己心灵深处无边的痛苦煎熬时,他彻底地绝望了。除了选择离开这个让人爱恨交加的世界,他没有别的选择。

桑塔格回答了令凯文·卡特不得其解的问题:"摄影,既不能弥补我们对于历史的无知,也不能揭示苦难的根源。也许这些影像唯一能做的是提请人们去关注,去学习,去检视强权如何造成巨大的苦难,去思考是什么造成了影像呈现出的那一切?谁该为此负责?这是能够宽恕的吗?它是能够避免的吗?是否我们生活中的某些事情已经到了必须改变的程度?"

摄影,不是救世主,只是苦难世界苦难人们的一面镜子。天作孽,逃不脱。旱灾水灾风暴沙尘地震,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对人类的光顾。自作孽,固不可活,世界上人为的战争暴力与仇杀,让无数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饥渴身亡。人真的是太弱小了,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时候,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顷刻间就被沦为自然灾难与人为战乱的祭品。凯文·卡特痛苦亲历的一切一切,依旧在这个世界不同的地方发生着,并没[FS:PAGE]有因为让全世界人看到这些残暴与血腥而发生丝毫的改变。

整个世界,对于人类自身对于战争对于灾难对于人性的追索,才是摆在灾难图片背后永恒的命题,是人类自我救赎的十字架。摄影,不过是十字架上一双见证的眼睛。每按一次快门,摄影者对不能改变的发生在眼前的苦难,绝望地叹息。但是,多少摄影者并没有就此死心,依然抱着希望,有了希望,无法冲锋陷阵的镜头似乎真可以如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那一把小小的锤子可以救赎生命,尽管有人说,用这把锤子逃出肖申克监狱恐怕需要整整六百年,而逃出人类自己酿造的悲剧,似乎遥遥无期......

在这沉重的十字架下,我们祭奠,一个有良知的真正的人,一个代表人类的眼睛目睹人类苦难的摄影者,一个用生命救赎自我救赎世界的人:凯文·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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