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李婷
本届油画入展作品整体呈现出强烈的“人民性”、鲜明的“时代性”与多元的“探索性”。
本届全国美展因时因势拓展空间，将实验艺术、数字艺术和动画三大门类形成一个展览。（本版照片除标注外均本报记者叶辰亮摄） 受访专家： 范迪安（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中央美术学院原院长） 曾成钢（上海美术家协会主席、上海大学上海美术学院院长） 范 勃（中国美术家协会实验艺术委员会主任、广州美术学院院长） 尚 辉（中国美术家协会美术理论委员会主任、美术评论家） 第十四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以下简称：全国美展）的两大作品展——油画作品展以及实验艺术、数字艺术与动画作品展眼下正在上海同场热展。930件入展作品齐聚中华艺术宫（上海美术馆），以多元艺术语汇表现中国式现代化伟大征程，反映创作者勇担历史使命，奋力攀登艺术高峰的新气象和新面貌。 在沪举办的两大作品展由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和旅游部、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办，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上海市文化和旅游局、上海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上海市美术家协会、中华艺术宫（上海美术馆）承办，将持续至8月25日。 作为我国影响最广、规模最大、最具权威的综合性美术大展，与共和国同龄的全国美展每五年举办一届，被称为国内美术界的“奥林匹克”。本届全国美展共设13个作品展，将两个作品展同时落地一个城市，是75年来的首次。为什么是上海？带来什么效应？入展作品有哪些鲜明特色？给予未来美术创作何种启示？美术界专家围绕这些话题接受本报记者采访，表达各自的见解。 上海文化建设和文艺繁荣发展的一个新标志 记者：这届全国美展把油画作品展以及实验艺术、数字艺术与动画作品展放在同一个城市举办，上海有何优势？ 范迪安：这是上海文化建设和文艺繁荣发展的一个新的标志。作为全国美术重镇，上海的公共文化设施特别是美术馆的建设方兴未艾，在满足人民群众的高品质文化需求上跃步向前，令人振奋。 遥想当年，油画西来在上海入港，进而落地萌生，更有几代中国艺术先贤从上海启程，前往西方研学油画，他们归来后的理想和实践，都是为了使油画在中国发展为表现中国主题、具有中国文化内涵的中国油画。油画在上海的发生发展，有代表性地浓缩了百余年来中国油画的历史进程。上海更是文化的纳新和创新之地，第一部国产动画片就诞生于上海，今天在艺术与科技的融合创新上更是走在前列。因此，两大展览在上海举办，可以说是深刻地联系起上海文脉，鲜明地体现出“海纳百川、追求卓越、开明睿智、大气谦和”的上海城市精神。 尚辉：上海是中国油画的发源地。徐悲鸿曾感叹：中西文化之沟通，徐家汇曾有极其珍贵之贡献，土山湾有习画之所，盖西洋画之摇篮也。土山湾画馆作为中国最早的西洋美术的传授机构，使得欧洲油画以完整的技术体系第一次在中国出现，真正意义上培养了中国本土的西画家。历史上，许多艺术家都曾在上海取得辉煌成就。20世纪20年代末至30年代初，正是在上海，徐悲鸿创作了颇具意味的《田横五百士》《徯我后》。这两件作品开创了中国现代意义上的历史画，至今深深影响了中国油画历史题材与现实题材的主题性创作；而以刘海粟、陈抱一、关紫兰、倪贻德等为代表的油画家则开启了中国油画的现代主义探索。因而，中国油画界今天所取得的成就，与上海这座城市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25年前，第九届全国美展的油画作品展也曾在上海举办，这是时隔25年再一次落户上海。此次展览的规模比上次更大，在某种意义上是对百年中国油画发展历程的一种回顾，虽然主要展示的是新时代年轻画家的作品，但所体现的是几代艺术家对油画的传承与拓展。 上海也是新兴艺术发声的前沿阵地。1996年创办的上海双年展，是中国内地首个国际当代艺术双年展，开启了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之路。全国美展今年将实验艺术、数字艺术与动画作品展放在上海举办也是理所当然，这片土壤和生活在此的人们对新兴艺术的接受程度远比中国其他城市要早，也更具有适应度。在中华艺术宫（上海美术馆），把油画和实验艺术、数字艺术与动画两个不同类型的展览放在一个空间里面，于观众而言，穿梭在经典艺术语言和当代艺术方式之间，能够切身感受到时代艺术的不同传承与创新，感受到不同艺术体裁对当代人文精神的表达及其丰富性；于业界而言，有助于客观看待绘画艺术形象与实验艺术以物性本身承载哲学问题的不同表现方法，避免二元对立式的思维模式。 记者：承办全国美展两大作品展，会带来什么效应？ 范迪安：上海是一座创新之城，在很多方面走在前列。本届全国美展两大作品展落地上海，不仅是两个画种的展示，更是我国文化艺术蓬勃发展的见证，体现了中国美术与时俱进、以人民为中心的学术方向。这些作品在上海展出，无疑具有进一步激励创新、推动创新的作用。 曾成钢：作为国际文化大都市，上海文化事业的发展得到了政府的高度重视，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 海派文化正经历着变化，其内核和理念都在演进。新海派更加强调开放、创新、包容，且更加面向未来，其重要使命是传承之力、创新之力、服务之力、引领之力。上海同时承办全国美展两大作品展，契合了这座城市的品格与发展理念，是以实际行动为建设习近平文化思想最佳实践地贡献美术力量。 作为对五年来中国美术创作成果的一次集中检阅，全国美展的入展作品，历来是优中选优。这一次，两大作品展同场展出，让人目不暇接。油画作品展共收到来自各省、市、自治区、建设兵团、部队系统选送的复评参评作品1253件，经过严格认真评审，共选出参展作品697件，其中进京作品95件。实验艺术、数字艺术与动画作品展共收到投稿作品2877件，经初评和复评，共选出参展作品233件，涵盖实验艺术74件、数字艺术73件、动画86件，其中进京作品31件。这么多优秀的作品在家门口展出，对上海的美术工作者是极好的学习、交流的机会。多看看别人的作品，我们才能取长补短，知道往哪个方向更好地发展。 全国美展不仅是优秀作品的展示平台，也是艺术家崭露头角的机会。两大作品展同时在上海举办，极大地激发了沪上美术家的创作热情和参与热度，并交出了不错的成绩单：油画作品展中，上海入选作品52件，含进京作品14件；实验艺术、数字艺术与动画作品展中，上海入选作品28件，含进京作品3件。我们希望通过承办这样重要的展事，调动更广泛的力量，进一步推动上海美术事业在新时代高质量发展。 以多元艺术语汇表现中国式现代化伟大征程 记者：两大作品展规模庞大，共展出了930件入展作品，包括697件油画和233件实验艺术、数字艺术与动画，它们各自有何特色？ 范迪安：油画在中国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堪称美术创作的“重器”。用油画语言表现社会发展和历史变迁，刻画典型人物和人民形象，是中国油画创作的优良传统。在这次展览中，许多作品从宏观视野入手，着力表现新时代中国式现代化取得的伟大成就，从“国之大者”的攻关创造，到城乡发展的新颜新貌，从科技创新的火热现场到强军建设的壮观景象，展现出社会发展的恢宏气象，时代的脉动扑面而来；许多作品怀人文之思，朝历史深处，聚焦党的百年征程和中国现代史中的重大事件与代表人物、文化艺术先贤和科学家群体，重在讴歌他们以身许国、奋斗奉献的精神；更有大量作品以微观和日常的视角，表现新时代的社会风貌和普通人的工作与生活，从人与自然的关系、地方文化特色、民族民间风情等不同角度，讲述具有时代特色的中国故事。所有这些，都发挥了油画艺术的优长，以鸿篇巨制和浓墨重彩塑造人民形象，深入刻画英雄楷模和劳动者、奋斗者、奉献者的精神风貌，在求真的表现中营造时代情境和艺术意境，成为时代精神、中国精神的形象表征。 从这届展览中可以看到，今天的中国油画界更加注重油画的学理研究和探索创新，更加宽阔地兼容并蓄，信守油画本体的品质与品格，探索油画语言的丰富表现力，总的学术方向是在深度体验生活中形成个性化的表达，在传统文化艺术的滋养中淬炼更具中国性的语言。这样的追求与创造，彰显出中国油画家的使命担当，同时也展现出中国油画创作的蓬勃生机。 新时代的中国美术发展日益呈现出多样化的发展态势，尤其是在科技创新驱动、数字技术改变社会生活的背景下，科技与艺术相结合、相融合的趋势更加清晰。为了更好地体现和反映中国美术在数字媒体和新媒介方面的探索成果，这届全国美展因时因势拓展平台，将实验艺术、数字艺术和动画三大门类形成一个展览，其中数字艺术是首次进入全国美展。这三大门类的入选作品，整体呈现出题材丰富、形态多样、制作精良的特征，在创作手法上把手工制作、数字处理、动态影像等不同的表现方式结合起来，形成了音画交融、沉浸互动、可观可读的展览场景。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许多作品特别是动画创作注重从传统艺术的思维、理念和表达方式等角度进行转换性创造，使科技感很强的艺术样式彰显出中国美学风范，在人们喜闻乐见中起到以美化人的作用。 尚辉：在西方当代艺术理论和展览中，认为摄影可以取代油画的再现性，油画因此被边缘化。然而，在中国，作为外来画种的油画经过一百多年的本土化与时代性探索，与底蕴深厚、源远流长的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发展出属于自己独特面貌的中国油画。以此次油画作品展中的历史主题创作为例，不仅仅是再现历史场景，而是强调艺术家对历史的理解和个性化的艺术追求，从内心出发表达的历史主题体现了当代视角的历史观照，令人耳目一新。在我国，不同地区的油画在文化质感也有一些区别。比如，上海的油画更多地强调自我抒情和艺术本体性，不少带有抽象表现的作品，与上海的油画艺术传统有机地结合在一起。 范勃：相对于全国美展其他作品展，实验艺术、数字艺术与动画作品展具有某种特殊性，它跨越了习惯意义上的艺术门类，并且在思想意识和表现形态上都具有鲜明的实验性和前沿性。同时，它也根植于中国当下日新月异的社会变迁和科技进步的语境，尤其是各界都在探讨中国式现代化以及新质生产力的命题，极大地促进参展艺术家们不断思考如何以创新为导向，推动中国当代美术的理念体系、媒介形态的发展。这反映在本次展览中最为突出的特点之一，就是对新技术的研究运用，以及交叉学科的融合创新。创作者们在艺术与科技的创作空间铺开了一张连接传统与现代、当代与未来的网络，以各自不同的主题脉络，广泛而深刻地反映了当代中国社会的变迁与文化的多样性；并通过丰富的想象力构造未来，以叩问当代人与科学技术、自然生态、城乡发展等之间的多维关系。 理性思考引领艺术在科技的助力下蓬勃生长 记者：作为对五年来中国美术创作成果的一次集中检阅，全国美展两大作品展给予未来美术创作什么启示？ 范迪安：艺术的表达需要站在时代之中，用艺术家的敏感去发现和积累，深入生活，形成学术研究与艺术表现的课题。通过本届全国美展，我们看到了中国美术发展的新特征，也感到要推动中国美术向高峰迈进，需要艺术家更加沉潜用心、深入研究、淬炼艺术语言，同时，注重提升多方面素养，进一步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汲取养料，创造具有中国审美和文化内涵的艺术风格。迈向新时代新征程，我们要认真学习贯彻习近平文化思想，担负起新的文化使命，以海纳百川的胸怀和面向世界的眼光，秉持开放包容，坚持守正创新，推进文化创新，以更多艺术精品表现中国式现代化伟大征程，以大美之艺书写生生不息的人民史诗，为建设文化强国、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作出新的更大贡献。 尚辉：中国油画发展至今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存在的问题也不少。首先，对油画本体语言的理解还有局限性，比如对空间的理解。很多人认为透视空间只是一个技术上的问题，但在西方油画中，没有空间就没有造型。我们的油画中所表现的空间意识相对淡薄。其次，造型能力有待进一步提升。再者，油画色彩运用讲调性，就像音乐一样，靠旋律来支撑所有的配器形成音调，我们对调性的理解还有些欠缺。当然，学习的目的并不是完全复制传统，而是要体现中国人的情感和社会发展，体现其当代性。从这个角度上，本届油画作品展能够助推进一步深入探讨“油画是什么”。 范勃：全国美展的实验艺术、数字艺术与动画作品展，无疑为致力于科技与艺术融合创新的杰出人才提供了试验田。同时，科技艺术，尤其是人工智能艺术，引起创作著作权和艺术家主体等争议也要引起重视。我们相信，只有理性主体能动的思考能够引领艺术在科技的助力下蓬勃生长，而非成为技术的囚徒。 曾成钢：艺术发展至今，形成了两大板块：传统艺术和现代科技艺术。科技的发展始终推动着艺术的进步。正如诺贝尔奖获得者、著名物理学家李政道所说：“科学和艺术是不可分割的，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今天，我们强调跨学科融合，但各自的特点仍然存在。每种艺术形式都应保持其独特性，才能创造出更多新的可能性和力量感。对于艺术作品来说，是否打动人心、表达真实情感，依旧是评价的重要标准。 （本报见习记者孙彦扬参与本版文字整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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