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摄影媒体中,我是比较喜欢新版《光与影》。新年,其他报刊陆续送来,老不见《光与影》的影子,心中不由自主牵挂起来。静候了一段时间,总算有了消息,却不是好消息――邮递员送来一张退款单,原来是《光与影》停刊,订费原银退回。尽管不觉得意外,还是难过了好阵子。 对新版《光与影》,我一直比较关注。《光与影》改版时,我专门写过一篇评论,对它的命运非常担心。原文是这样写的:“《光与影》已经迈出了中国摄影报刊史上最大胆的一步。它向摄影自身提出了挑战,向文化提出了挑战,向传统提出了挑战。它正以自身的存亡为赌注,企图发起一场中国的图像文化革命。”今日不幸言中,心中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光与影》改版是在1998年。在人们印象中,《光与影》一直是本以图片为主很中庸的摄影杂志,订户多为中等层次的摄影人。改版后,面目全非,成了中国最前卫的摄影媒体,着实出人意外。对此,摄影人见仁见智。颂者欣奋雀跃,贬者摇头叹息,两极分明。毕竟《光与影》太偏离中国摄影主流了,太违忤中国摄影人习惯了。它毫不含糊的定位――图像文化刊物,却使众多摄影人糊涂了。当时我预测因此可能产生的结果是:许多摄影者认为摄影味不浓而弃之,一般读者又认为是摄影刊物而不想问津。 我不了解这次《光与影》停刊的真正原因,但是可以相信,订数会是重要因素之一。本人所在县的许多影友,当初对《光与影》非常感兴趣,半数以上长年订阅。改版后,仅本人与另一位影友订阅。其他地方,情况想会是大体相同。 悲矣哉! 谁解《光与影》的一片苦心!我并不为《光与影》感到悲哀,而是为中国摄影感到悲哀,为中国摄影人感到悲哀! 新版《光与影》的首席策划人是沈晓平先生。这位拥有文艺学硕士学位的编辑,在平庸的图像和文字之中苦苦厮磨了几年之后,以其对艺术的理解和西方文化的了解,策划了这场堪称中国摄影媒体革命的《光与影》改版。其旨意很明确,就是:摄影、文化、生活。这是改版宣言,新版《光与影》的灵魂和方向。不难明白,沈晓平及其同仁意图把中国摄影推向社会,推向生活,推向文化。改版实则包裹着一个“大野心”――创立大文化下的大摄影。 《光与影》是站在人文立场来运作摄影。后来各期的《光与影》,无不体现着这种精神。从大量与中国摄影传统方式极不相同的图文中,我们可以体会到更多的人文关怀。尽管个别地方过火点,一些方面走得太快点,但是,《光与影》毕竟为中国摄影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开辟了一个更广阔更富于创造性的境域。眼下中国摄影缺乏的恰恰是这些。由此推理,本来不应该担心《光与影》的立身安命,然而事实却与我们开了一个玩笑:合理的不一定都会成为现实。 这叫我联想起深圳的《现代摄影》、浙江的《摄影》的命运。为什么在中国稍微“前卫”一点“另类”一点的摄影媒体都有着相同的夭折的命运,相反某些尽说三流摄影器材话题的媒体却越办越红火?在媒体多如牛毛的信息时代,竞争是一条铁则。顺昌逆亡,这是市场规律,我们无说可说,无法勉强。只能说,诸如《光与影》改版此类现象,在其合理表面的下后肯定存在许多不合理的因素。我想,当局者自作多情,一厢情愿,该是最大的因缘吧。中国摄影人并不想望改革,大家躲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迷恋于唾手可得的名誉和实利,平平安安过日子不是已经很自在吗,沈先生之流何苦来着,非要破坏这美妙的梦幻境界,非要让“夜郎国民”明白外面的世界更精彩! 凡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如此想来,《光与影》被平庸的大势所淹没,最终淘汰出局,应该是合理的现实,或者明白的说是一种必然的结果。呜呼,不谙揣摩之术,不知审时度势,不会投其所好,咎由自取吧。 但是,我真的不为《光与影》感到悲哀,不为沈晓平先生感到悲哀!他们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为实现自己的理想和价值思想过,努力过,奋斗过,尽管结局不是预设的那样美好。惟如此,反倒使我觉得《光与影》的停刊,比之其改版有了更壮烈的意味。我倒庆幸起它的停刊,因为这起码证明它确实与众不同,确实很先锋,确实有独立理念和追求。文化进步的火种不会因为一时的挫折而熄灭,虽然它们暂时会以隐微的形式存在,但是终有一天,那星星之火会“燎原”出蔚为大观的艺术天地。[FS:PAGE] 无论怎样理解,《光与影》的变故都是改革的经历。它是单调中的突变,沉闷中的炸雷。电光闪处,“光与影”映照出的正是中国摄影的落后和顽固。这顽固体现于艺术方式上,更深植于思想观念中。近年,中国摄影出现了一些变化,文化的呼声日渐壮大,然而相对于转型中的大文化,中国摄影界仍然显得那样密不透风。毕竟观念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艺术最重要的精神是自由、独立、创造。艺术家的精神家园可能为大众所陌生,不过,家园的门却是始终敞开的。开放和求索,或许是艺术不断发展的最大动因。正是因了强烈的反叛、探险、创造的精神,才会在僵化的古典绘画中标立出诸如印象派之类鲜活的艺术新流派,才会有今天异彩纷呈的现代艺术。任何固步自封,不接受新生事物的群体,只能是一个僵硬、没有活力的群体。这样的群体,不可能再有大的发展,只能是日渐衰弱,终必为时代所淘汰。 《光与影》只是蹒跚走了极其短暂的一段路,与其业已展现的辉煌是那样的不相称。它的停刊,与它的改版一样,显得那样仓促,在大众不经意间,便发生了。 《光与影》无疑是摄影文化的徇情者。我真的不为它的停刊觉得悲哀,甚至也不再难过。这种许多人不愿意发生的结局,使我想起了天才勇敢而英年早逝的诗人拜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