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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基因衰变了的文体(下)

2009-10-30 15:40| 发布者:| 查看:2074| 评论:0|原作者: 藏 策

 

 

上述这些就是我给散文绘制出来的“基因图谱”。有了这个大体上的图谱,再去“比对”当今的散文,问题出在哪里,就一目了然了。

记得小时候,我喜读古文,却最不喜欢《荔枝蜜》、《海浪花》、《长江三日》、《白杨礼赞》之类的当代散文,无论语文老师怎样口吐白沫地讲解,依旧不喜欢。直到后来读了梁实秋的散文,才发现现代散文原来是如此美妙的文体,一下子就爱上了。又由梁实秋而知堂,而钱锺书、张爱玲而梁遇春……最后则是又重新发现了鲁迅。鲁迅的文章本来是最熟的,但又是最陌生的,历史上大概还没有哪个作家像鲁迅这样被任意误读任意曲解的。鲁迅的文章再好,读歪了也不成样子,反而会不如其实是比较入门级的梁实秋。现在的80后大多不喜欢鲁迅,原因大概也与我当年一样。听说现在的中小学课本都要拿下鲁迅的文章了,也好,与其误读,还不如不读。

现在想起小时的厌恶杨朔、刘白羽们,还真佩服起了自己与生俱来的鉴赏能力,散文文体的“基因衰变”其实就出在他们这一代作家身上。他们先是把本已屏蔽掉了的“载道”又恢复了,岂止是恢复?简直是变本加厉!连歌功颂德都要讲组织纪律的,不得个人随意发挥,“言志”的传统彻底覆灭。所谓“文”者,不过是给政治口号加上些装饰物而已。凭心而论,杨朔、刘百羽那一代作家的写作,极可能是史上难度最大的写作,因是带着镣铐跳舞。在苛刻的政治考量下,还得把文章作漂亮了,可谓苦心孤诣了。而且他们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除苏联的一点经验外,没有多少可供他们参照的文学资源。他们不得不重新摸索出一套适合政治宣传需要的散文文本策略,把古人“咏物”的遗产发展成一套“形散神不散”的文艺腔,借以大抒政治之情。虽然这种种的苦心孤诣最终也没能帮他们自己逃过一劫,但他们建构出来的一整套散文政治修辞,却真的改变了后辈人的阅读期待,以为散文就得这么写。

余秋雨就是这套修辞怪胎里孵出来的最大的蛋。他继承了政治说教散文里的基因和一切必要的元素——宏大叙事,文艺腔,巧言令色,卖弄知识,代别人抒情……但却非常聪明地把“政治说教”置换成了“文化说教”,把“白杨”改成“晋商”,把“三日”改成“苦旅”,再加之与“市场”的暗送秋波,竟然成了这套变异基因的最大获益者。照说这套戏法不难看穿,可芸芸众生中毕竟看热闹者多,看门道者少,一道“文化口红”不知迷倒了多少痴人。批余秋雨者多揪住他文章里的“硬伤”不放,我却不这么看,难道没“硬伤”他的文章便算是好的了么?我看到的是他文章里畸形了的“基因”,那才是最害人的!

严肃的作家自然也不少,可弄不清“基因图谱”,想从这“无物之阵”里突围也是白搭。他们要么把散文“虚构”成了非散文,要么自囚于文艺腔的华丽辞藻中奄奄一息……而更多的则把散文作成了甜腻腻的“糖水”,且自鸣得意。写小说的干脆把散文当成了小说的边角下料,小说里没用上的,就成了散文,散文沦落到“小说之余”……

 

 

欲复兴散文,必先寻回遗失了的“基因图谱”,弄清楚好散文之所以是好散文的根本命脉在哪里,只有“基因疗法”才是最治本的疗法。这样的先例文学史中很多的,南北朝以降,文风绮靡了,韩柳还不是要到“古文”那里去寻“基因图谱”么?今天散文界里那种滥俗的文艺腔,还真的像了几分绮靡的骈体文,为什么不去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那个散文的“黄金时代”去寻一寻?

再者,散文的种子其实也并没全失落,只是在雷鸣的瓦釜声中,日渐沉默了而已。大陆的作家如汪曾祺,晚年的孙犁,海外的作家如董桥,都是健康的散文基因的延续者。但当人们遗失了散文真正的“基因图谱”后,即便面对着这些好散文,也识不得其中的好处。更有甚者,在人们扭曲了的阅读期待中,许多真正的好散文却并不被当作是散文作品,而被拒于“文学”的“土围子”之外了,比如当代学人的许多杂记随笔,比如章诒和的回忆文章,比如……它们或被归入学术,或被归入历史,或被归入媒体,反正不往“文学”这边靠。季羡林被炒红了,他的文章也就“散文”了,而那些比季羡林更“散文”却没被炒红的呢?这种偏狭的眼界也像极了南北朝,那时的文人就把经、史、诸子都关在了“文学”之外,梁元帝更把章表、书记等有实用功能的文体也摘了出来。“文学”倒是“纯”了,可也快窒息了。将来的文学史如若评价今天的散文,怕是学人的成绩还远高于文人的成绩吧?[FS:PAGE]

 

 

在扭曲的阅读期待中,就算嵇康再世,三袁重生,也会当面错过。衰变了的散文批评比衰变了的散文更可怕。这两年我在一份都市报的专栏里,就发现了个叫刘原的,光知道他是专栏作家,媒体人。读了两年他的专栏,发现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文章高手。他的专栏叫“谈性正浓”,一听就没正经,但那是比“假正经”高明了不知多少倍的“假不正经”,和嵇康“性复多虱把搔无几”的那股子疯劲儿,有异曲同工之妙。能把反讽玩到如此境界的,当代还真没几个人。最绝的是他善用网络语言,机智俏皮更蕴涵着丰富的时代信息,但那其实只是他文章的一张皮,皮内的骨子里却是久违了的“魏晋风度”。我知道许多当代的写家也都在寻遗失了的“基因图谱”,比如学知堂最像的止庵,就还真学得了三分神似,但他们都有一个瓶颈没法突破,就是叙述的语言——太时尚,味道全失,太作旧,又丢了时代的信息。语言有了时代性才是活的,否则就貌似假骨董了,刘原却轻而易举地突破了这个瓶颈——“基因”很古老很渊源,外貌却很网络很现代——这是他最让我叫绝的地方。他的文章不是绕着“罗各斯”的链条去谴词造句,而是让语言自己有了灵魂,从俗套的绑缚中挣脱出来欢呼雀跃……他解放了语言。

文学界好象还没几个知道这个刘原的,更没人拿他当散文家。这就是散文的悲哀了!或许刘原还真能给后纸媒体时代的散文趟出个路数来,也未可知。

我倒是久已蓄谋着写一篇评刘原的文章,题目都想好了,叫《网络时代的“魏晋风度”》。可我懒,还没动笔呢。就先在这里提上几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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